问道:“之祠道友,给句准话,我要是被围殴,你到底负不负责”

    老人反问道:“我说话一向不作数。你还要不要一句准话”

    汉子长叹一声,“认你当道友,比你更眼瞎。”

    老人说道:“嘴巴这么臭,怎的,来之前,钻过仰止或是官乙的裙底了”

    汉子服了,乖乖闭嘴。

    临近一地,老人悄悄扯了扯衣领,理了理袖子。

    汉子只觉得开了眼,此行不虚。

    一位大骊兵部员外郎正在给近百人授课,手持画杆,复盘讲解前不久某场战役的双方优劣、得失。

    在座的,既有书院的君子贤人,诸子百家的炼气士,更有统兵的诸洲武将。

    “学堂”之内,座无虚席。

    李槐就坐在靠窗的角落,听到重要地方还会提笔记录。

    对于排兵布阵一事,李槐虽不精通,却是打小喜好,所以听课格外认真。

    那个干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头儿,眼眶凹陷,双手负后,在窗外踮起脚尖,“看着”伏案埋头写字的李槐。

    老人身边,准确说来是脚边,还有个身材精悍的中年男子,正背靠墙角根,抓起一把泥土攥在手心,缓缓摩挲。

    老头颇为自得,“没名字,我这徒弟如何”

    被调侃说成是“没名字”的中年男人,实在疑惑,松开手,站起身问道:“什么‘如何’”

    修道资质天生根骨神意道气这个年轻人,都很不如何啊。

    老人懒得再说什么。

    李槐发现桌上阴影,一抬头,蓦然瞧见窗口多出俩脑袋,吓了一跳,看清楚是老瞎子后,放下笔,揉了揉手腕。

    很快发现教课的“先生”,还有附近几个“学生”,都望向自己这边,李槐顿时尴尬不已,赶忙以眼神示意,老瞎子赶紧走,课还没上完呢,你杵那儿作甚。

    老瞎子以心声说道:“没事,我们等你下课便是,又不妨碍先生学生们一方真敢说、一方也敢听。”

    李槐急眼了,用上了聚音成线的手段,“老瞎子你可别胡说八道。”

    老瞎子笑道:“好好好,你继续听课便是,算我旁听,教课夫子总不能赶人。”

    随后有一位腰悬一枝柳条的俊美男子,来到这边。

    老瞎子不言语,只一抬手,便是逐客令。

    不出意料吃了个闭门羹,柳七只得默默离开。

    汉子笑道:“离垢还在你道场那边等着呢。”

    老瞎子问道:“我让他等了”

    汉子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遥想当年,大名鼎鼎的之祠道友,无论是容貌,还是谈吐,可都不是如今这般德性的。何等气度风雅,何等卓尔不群!

    十万大山。

    空无一人,居高远望,了无生气,满目荒凉。

    主人不在家,一个少年模样的蛮荒大妖,独自来到此地,在崖畔盘腿而坐。

    少年被白泽喊醒之后,腰间一直悬挂乾坤袋和捉妖葫,只是上次议事,被萧愻用了个蹩脚理由,被她慷他人之慨,送给斐然当份子钱了。

    无所谓的小事。

    苦等万年,没有白费,终究是高了一层境界。

    不同于仰止、朱厌那些未曾沉睡的蛮荒大妖,关于他们几个,浩然天下那边所知甚少。

    很难想象,他与之祠,都曾与那拨远古书生为伍,甚至一开始关系还很好。

    比如之祠道友,就想要成为人间第二个炼出本命字的读书人。

    而他就一直希冀着能够建造一座字面意义上的书城,背面为王。

    受恩于先铺路再让道的文海周密,此事毕竟是成了。如今他就代替登天离去的通天老狐,成为蛮荒天下的文字主人。

    少年习惯性从袖中摸出一本书籍,一边耐心等人,一边聚精会神读书,是读,且声音极有韵律,似乎诵读本身即是道法。

    书味如稻粱,如肴馔,如醍醐,如烈酒,诸子百家味如醯醢。

    万年之前,他跟之祠确实是同道中人,欲在书里书外观尽世界。

    至于前不久蛮荒某地,有一名擅长符箓的妖族修士“误入”那座浩然斋,对于周密的这桩秘密安排,少年无动于衷,只是始终远远观察那边的文运流转。

    等到讲课结束,有一位与李槐相熟的书院贤人,家乡是流霞洲,他察觉窗外的异样,轻声问道:“李槐,谁啊”

    李槐有些尴尬,解释道:“是我师父,山上那种,不是书院里的先生。”

    那位贤人不再追问什么,只是一脸恍然道:“可以啊,你小子藏得还挺深。”

    李槐嘿嘿笑。

    年纪轻轻的贤人与窗外那边作揖行礼,双手负后的老瞎子,犹豫了一下,还是点头致意。

    等到这座课堂学子都已经离开,老瞎子才带着无名氏走入其中,师徒双方,隔着一张书案,相对而坐。

    无名氏还是靠墙而坐。

    李槐小心翼翼问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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