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的,远处有些声音,象从山上往下轱辘石头。“老三,听!”瑞宣以为是重轰炸机的声音。“敌人的坦克车,在街上示威!”老三的嘴角上有点为阻拦嘴唇颤动的惨笑。老大又听了听。“对!坦克车!辆数很多!哼!”他咬住了嘴唇。坦克车的声音更大了,空中与地上都在颤抖。最爱和平的中国的最爱和平的北平,带着它的由历代的智慧与心血而建成的湖山,宫殿,坛社,寺宇,宅园,楼阁与九条彩龙的影壁,带着它的合抱的古柏,倒垂的翠柳,白玉石的桥梁,与四季的花草,带着它的最轻脆的语言,温美的礼貌,诚实的交易,徐缓的脚步,与唱给宫廷听的歌剧……不为什么,不为什么,突然的被飞机与坦克强见着它的天空与柏油路!“大哥!”老三叫了声。街上的坦克,象几座铁矿崩炸了似的发狂的响着,瑞宣的耳与心仿佛全聋了。
三个黑东西象乌龟似的,轰轰隆隆地开过来。它们根本不怕打,有时滚进沟里,但马上又爬出来了。啊,坦克!敌人的坦克来了。它们后面跟随的是弯着腰的敌人。几百步,几十步……眼看要轧到阵地前沿上了。两个战士飞快地迎上去。一个倒下,另一个冲上去,被坦克压到底下了。人们身上出了冷汗,一部分人开始向后看了,更多的眼睛在看柳营长。那柳营长却不慌不忙,用裹腿把三个手榴弹捆在一起,导火线扭在一块,然后把这扎手榴弹捆在腰间。他忽然跃起身,大片刀举在头顶,嘶声叫着,声音听起来使人悚然:“哪个向后退,我就劈了他!同志们!坚持住,胜利就是我们的!有种的跟我冲啊!”战士们紧跟在营长的后面,飞也似地向坦克扑去。柳八爷的大片砍刀,在月光下闪着青红的光!敌人立刻向柳营长射击。他根本不躲避,用全力以赴的磅礴气势猛冲上去!一个鬼子端着刺刀迎来。柳营长刀起头落斩了他,就抡刀狠命地向坦克的履带砍去!只听铮的一声,刀发出可怕的响声飞到空中。震得柳八爷五脏麻木。再好的宝刀,怎么能斩断巨大坚韧的钢铁呢?啊!聪明又呆傻的柳八爷呀!柳营长没有踌躇,他怒吼一声,一个翻身跳到坦克前面。就在他身体刚被轧倒的一瞬,他抽动了手榴弹的导火线!一声巨大的爆炸声,坦克的链带哗啦一声垮下来,冒起浓沉的黑烟。后面两辆见到这个情景,急忙掉头逃窜。战士们猛扑上来,奋力拚杀敌人……
“是先吃圆子,还是先吃酒?”瑞香问说。菜圆子,已经煮好了,自然先吃圆子。圆子很大,黄花细瓷饭碗中只放得下两枚,瑞香格外加上几条大腿后,两三片芫荽,红绿相映,动人食欲。“我来尝一个。”七姑奶奶拿汤匙舀了一枚,嘘几口气,咬了一口,紧接着便咬第二口,欣赏之意显然。螺蛳太太也舀了一枚送入口中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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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着舀口汤喝,“瑞香,”她疑感地问:“是三牌楼徐寡妇家买的?”“是啊!”瑞香微笑着回答。看她的笑容,便知内有蹊跷,“你拿什么汤下的圆子?”她问。“太太尝出来了。”瑞香笑道:“新闻一家广东杏花楼,用它家的高汤下的。”“高汤?”在小馆子,“高汤”是白送的,肉骨头熬的汤,加一匙酱油,数粒葱花便是。这样的汤下菜圆子能有这样的鲜味,螺蛳太太自然诧异了。“杏花楼的高汤,不是同洗锅水差不多的高汤,它是鸡、火腿、精肉、鲫鱼,用文火熬出来的汤,论两卖的。”“怪不得!”七姑奶奶笑道:“如说徐寡妇的菜圆子有这样的味道,除非她是仙人。”“瑞香倒是特别巴结我,不过我反而吃不出当年的味道来了。”“那么太太尝尝糟钵头,这是陶阿大那里买回来以后,原封没有动过。”
三辆拉着松茸的大马车整装待发了,夏元璋和玉书为传杰饯行。夏元璋说:“传杰,这回出门千万要小心,一定要昼行夜伏,不能有半点差池,我可是把整个家当都押上了!”传杰说:“掌柜的放心,我一定会谨慎,只要那边一收了货我就把汇票打过来,星夜往回赶。”玉书嘱咐:“传杰,天越来越冷了,道上该加衣服就加衣服。”说着为他围上围脖。传杰一愣说:“玉书,你什么时候织的?”玉书说:“还能让你知道?道上别不舍得吃喝,身子要紧。”传杰说:“你放心,我会照顾好自己的。”夏元璋说:“传杰啊,这趟买卖回来之后我就彻底撒手了,货栈就交给你了。抽空和你爹商量商量,早些把你和玉书的事办了,我也想抱外孙了。”玉书羞赧地说:“爸!”夏元璋从常先生手里接过酒杯说:“好了,不说了。来,喝了这杯饯行酒上路吧。”传杰喝罢饯行酒,跳上马车上路了。
那么姑且到惟一的锣鼓响的地方去看一看罢。我以为这锣鼓响的是什么变把戏的,一定也是瘪三式的玩意了。然而出乎意料,这是“南洋武术班“,上海的六十二期揭载“卧钉床“的大力士就是其中的一员。那不是无名的“江湖